第二百章</P>
虽说童言无忌，但蒯满周可非一般儿童，她说的话赵福生会格外重视。</P>
赵福生沉吟半晌。</P>
她的思绪回到了在蒯村时，纸人张在宗祠井中出现，与门神对峙，且与庄四娘子所化的女鬼大战的一幕。</P>
当时纸人张表现出非凡的战斗力，凭借一身神通，竟然能与灾级厉鬼打成平手，且当时还出现了他吞吃女鬼的一幕，这就不得不让赵福生对此人战斗力更加重视。</P>
再结合蒯满周说镇魔司的招牌是鬼，赵福生心中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：莫非纸人张拿到这招牌是想用来吃的？</P>
这个念头一起，赵福生目光一动。</P>
她将招牌抱起。</P>
兴许是上面鬼线束缚的缘故，招牌并没有异样，只是入手阴寒，她并没有感觉到厉鬼所特有的那种暴虐与凶残之意。</P>
赵福生目光一转，突然想到一个验证的法子。</P>
她心念一动，地狱展开。</P>
阴影迅速自她脚下生起，蒯满周倏地抬头，就在这时，阴影往上蔓延，顷刻间将招牌吞没。</P>
但在招牌被吞没的刹那间，地狱微微震荡。</P>
封神榜没有传来提示。</P>
赵福生心中隐隐有些失望，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丝失望的情绪抹去。</P>
大汉朝镇魔司不知凡几。</P>
不管镇魔司的招牌是大凶之物还是厉鬼被分解，仅只是一两块招牌，也很难掀起风浪。</P>
只有将来找时间，尽量收集招牌，看看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。</P>
想到这里，她很快不再纠结，对蒯满周道：</P>
“我们先替郑河接风洗尘，后面再悬挂招牌。”</P>
小孩对她的话充耳不闻，又围绕着她转圈，试图找出她将招牌藏到了哪里。</P>
……</P>
郑河加入了万安县镇魔司，成为了万安县新任的令使。</P>
范必死等人为他设宴接风洗尘，县里几乎有头有脸的人都参加了宴会。</P>
万安县如今物资紧缺，从菜品、酒水的品质来说，无法与宝知县相提并论。</P>
但郑河只剩了个人架子，对美食早失去品鉴能力。</P>
食物的美味与酒水的品次对他来说都无所谓，重点在于他失控的厉鬼被压制，没有了早死的危机就已经是大幸中的事。</P>
再加上接风宴上赵福生与蒯满周都出席了，这便是天大的面子。</P>
郑河加入万安县心甘情愿，半点儿都没有寄人篱下的不适。</P>
席间古建生亲眼目睹了郑河状态的改变，见到这位昔日的老上司来时的路上还鬼气外溢，但仅只是与赵福生相处了半个多时辰的功夫，他身上的鬼息便收敛得一干二净。</P>
本来大腹便便的郑河此时腹部平坦，恢复了瘦弱的普通人外形，以古建生精明，便知道郑河厉鬼失控的情况得到了控制。</P>
这不由得让古建生对于自己的选择更加庆幸，席间喝得酩酊大醉。</P>
近来万安县接连传好消息，参与酒宴的士绅们兴致也高，趁着众人兴奋之际，赵福生向范必死打了个眼色，悄然带着蒯满周离席。</P>
赵福生回来时并没有提前打招呼，但她出现在镇魔司大门时，就有人出现喝斥：</P>
“府衙重地，闲人不要乱闯！”</P>
说话的功夫间，赵福生听到了府衙内传来凌乱的脚步声。</P>
黑暗中，数道手持棍棒的人顷刻间占据了大门内两侧的位置。</P>
“是我。”她应了一声。</P>
那出来的值卫听到她的声音，认出她的身份，一时间有些恐慌。</P>
紧闭的府门被人拉开，黑暗中一个身穿劲装的年轻男人手足无措，结结巴巴喊了一声：</P>
“大人——我——”</P>
赵福生却对他的警惕十分满意：</P>
“没事，我没有提前说要回来的事，这不是你的错。”</P>
“而你能发现我回来，只能说明你认真尽职，回头去找范大哥，让他给你奖励。”她说道：</P>
“我有事要办，你们先暂时回避，一刻钟后再回来当值。”</P>
屋中众人初时还担忧受到斥责，却没料到会被赵福生夸奖，一时间又惊又喜，闻言连忙应是，接着各自退了回房间去。</P>
范必死这些日子没有闲着。</P>
随着万安县镇魔司重新启用，且逐渐壮大，他按照当初镇魔司的规格在逐渐招揽人手，如今的万安县镇魔司虽说仍比不上其他大州县的镇魔司人手丰足，但已经颇具规模。</P>
该有的职位都已经设立，因赵福生的性格与以往令司不同，范必死便投其所好，并没有遵循以往镇魔司招揽人手的准则。</P>
他摒弃了以各大士绅子弟为主的杂役，改选性格、人品都过硬的年轻人。</P>
镇魔司的风气一下提升了许多，虽说人手远不如赵启明在世时那会儿，但整体实力又不知比当初强了多少倍。</P>
赵福生对镇魔司内这些守门的杂役警惕心也颇满意。</P>
她将人遣走后，看了蒯满周一眼。</P>
小丫头格外的会察言观色，她一接收到赵福生的眼神，披散的长发便轻轻飞扬而起。</P>
发丝飞至半空便脱落，化为血珠浮在空中，接着无声爆裂，化为血雾，往四周飞扬开来。</P>
半晌后，蒯满周眼中闪过血光，答了一句：</P>
“没有人偷看。”</P>
赵福生点了点头，接着地狱的阴影展开，那被收进地狱中的镇魔司招牌被她握在手里。</P>
她仰着看着上方镇魔司的招牌，此时天色已经大黑，镇魔司的府门外却点了灯笼。</P>
灯笼光下，那招牌乌漆漆的，似是蒙了一层若隐似无的灰。</P>
但两块招牌一旦靠近后，赵福生却敏锐的察觉到上方的招牌似是在微微的颤动。</P>
动静不是很大，没有发出响声，可是上面的‘镇魔司’三个大字却似是有些模糊的样子。</P>
随后赵福生手上的招牌也开始发出异动。</P>
大量寒气冲击捆绑在匾额上的鬼线，力量大得连蒯满周也转过了头来观望。</P>
‘嗡嗡嗡。’</P>
赵福生手里的招牌开始微微的颤动。</P>
她目光一凝，接着举起招牌，缓缓将手松开。</P>
赵福生松手的刹那，蒯满周十指一动。</P>
无数细黑的丝线在她指尖穿梭，将赵福生松手的匾额束缚住，僵停在半空里。</P>
小丫头似是感应到了赵福生的心意，那匾额停了片刻，便有细黑的丝线垂吊着，将匾额缓缓提起，并往大门招牌方向靠近。</P>
两块牌匾越靠近的，便如有磁力。</P>
‘砰砰砰——’</P>
捆缠在牌匾上的所有鬼线应声而断，力量反噬，使得蒯满周‘噔噔’后退。</P>
她反应过来，又上前一步，正要再次出手，但一双手却按住了她的肩头。</P>
小丫头仰起了头，看到赵福生正站在自己身后，她仰头看着上方，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兴奋。</P>
蒯满周缓缓收手，转身抱住赵福生的身体，脸颊贴着她腿，安静的没有出声。</P>
这会儿赵福生顾不上推开她。</P>
她的目光落到匾额上，只见郑河送来的那块匾额在失去鬼线束缚后，并没有摔落下地。</P>
匾额上散发出股股黑气，两块招牌似是彼此受到引力的指引，缓缓相并。</P>
随即二匾合并。</P>
字体交叠，丈余宽的牌匾也一一重并，顷刻间，一股煞气从匾额上散出。</P>
‘轰隆！’</P>
一道惊雷凭空响起，震响了整个万安县。</P>
夜风‘嗖’的刮起，吹动灯笼，内里的灯架摆动，发出‘哐哐’的响声。</P>
匾额上黑雾滚滚，在这浓雾中，赵福生似是感到了一道视线的窥探。</P>
这种窥探直刺她的内心，让她毛骨悚然。</P>
待她想要细细查看时，那种感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。</P>
她定睛一看，先前分裂的两块招牌已经合二为一。</P>
万安县镇魔司那块原本脏兮兮的招牌此时已经焕然一新，上面烫金的大字闪闪发光，在灯笼光照下闪烁着璀璨光泽，宛如新制。</P>
这块新合成的招牌纤尘不染，通体漆黑，字体烫金，但盯着看的时间久了，又给人一种这招牌似是历尽沧桑之感，仿佛承载了岁月，莫名给人以威慑，使人不敢直视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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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猜想得果然没错。”</P>
赵福生见此情景，不由松了口气：</P>
“招牌果然是可以合成的，且有可能对于厉鬼有压制之力，如果有用的话，将来我得多弄些招牌，将它们拼凑升级。”</P>
她想到这里，有些遗憾的道：</P>
“可惜要饭鬼合成得早了些，否则倒是可以将鬼引到这附近，看看煞级的厉鬼会不会受招牌的压制。”</P>
此时周围没有人，镇魔司内留守的当值役从没有听到她的话，否则可能会被她异想天开的念头吓住。</P>
唯一听到赵福生这样大胆念头的是蒯满周，她仰头望着头顶的招牌，半晌后说了一句：</P>
“抓鬼来试。”</P>
“是啊，将来可以抓个鬼来测试。”</P>
赵福生点头应答了一句。</P>
一大一小的对话足以吓死普通人。</P>
今夜事情办完，赵福生心情极佳。</P>
虽说损耗了1000功德值替郑河打印，但镇魔司内却多了个驭使煞级厉鬼的令使——最重要的，凭借郑河身上的厉鬼特性，哪怕他此后不办鬼案，光是他的厉鬼能吐鬼钱，赵福生就觉得自己请来的不是一个鬼，分明是一个财神。</P>
她得到了一枚鬼钱，且她驭使的门神拥有了额外的信徒。</P>
封神榜又提醒她，一旦将来香火值达到使门神晋阶的地步，信徒的祈求可能会获得门神的回应，这让赵福生对于香火值也有了兴趣。</P>
可惜她此时功德值不够，否则镇魔司内所有的令使都可以打上烙印，成为门神的信徒。</P>
“看样子要多办一些鬼案了。”</P>
赵福生叹了一声，办完正事后，将镇魔司的大门推开，回了府衙。</P>
她一入府门后不久，原本隐藏起来的役从这才各自从房间中出现，回到各自的岗位。</P>
……</P>
一夜过去。</P>
范必死等人是夜半时分才回。</P>
第二天的白日，万安县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。</P>
赵福生起床的时候，范必死已经在安排府衙的杂事，见到她出事，眼睛一亮，连忙打发了跟前的杂役，大步来到赵福生的面前：</P>
“大人，你注意到了吗？今日的太阳特别好。”</P>
从赵启明厉鬼复苏而死后，万安县的天空便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，哪怕仍有太阳出现，但那阳光却像是隔着纱雾照下，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。</P>
而今日的阳光与以往不同。</P>
那光线灼烈，照在人身上时竟有种热辣之感，仿佛那层笼罩在万安县上方的阴霾尽数散去。</P>
“除此之外，我注意到我们镇魔司的那块匾额好像特别的干净——”</P>
他说到这里，又偷偷去看赵福生的脸色。</P>
范必死的谨慎性情此时可见一斑。</P>
赵福生笑了笑，更加确定这块镇魔司的招牌对于鬼物的影响极深。</P>
这招牌不止是可以震慑群鬼，同时好像对于鬼雾有一定的克制，若她将来能多收集一些招牌合并，范必死提到过的笼罩万安县的鬼雾说不定能彻底散去。</P>
她心中杂念频起，嘴里却道：</P>
“昨夜我和满周回来后，将那块招牌擦拭干净了。”</P>
她应了一句。</P>
范必死点了点头，没有再追问，只是示意外头的杂役为她送上早膳。</P>
因今日难得的好天气，庞知县甚至也令人将公务搬来了镇魔司。</P>
赵福生有意要重振万安县，庞知县对于县中庶务也格外积极。</P>
等到十月中旬时，庞知县的堂弟终于从帝京远道来了万安县里。</P>
庞知县的这位堂弟名叫庞清，据说已经四十多了，但看上去却是三十出头的样子，穿了儒衫，留了长须，说话温文尔雅。</P>
赵福生与他见了面后，交谈了数句，见此人进退有度，对他很有好感。</P>
他是带了妻子儿女及几个仆从一道前来，据说后面还有行李未至。</P>
范必死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供庞清一家居住的房舍，这一位新任的账房先生一到后，很快就展现出他非凡的能力。</P>
短短两天时间内，他已经将库房内的银钱清点完毕，并且开始上手整理账册，试着接管一些与账务相关的事宜，减轻了范必死很大的工作压力。</P>
万安县镇魔司大堂中。</P>
庞知县向赵福生说着近来的公务：</P>
“上次郑副令提到的粮食在八天前已经运来了，按照大人原本的计划，我跟庞清商议过，可以先招揽一队一百人左右的队伍，后期用于押送交易物资。”</P>
一旁的庞清点了点头：</P>
“如今大人名下共有银两3500，黄金一万三千两，粟米五千石、豆、黍、高梁等各有三千斤——”</P>
这些是已经除去早前开支后结余的物资。</P>
庞清说道：</P>
“大人有意要重修宝鼎巷的路及商铺，我与堂哥商议后，倒有个主意。”</P>
赵福生点头：</P>
“你说。”</P>
“听说大人有意想要招揽县中一些百姓押送物资出县交易？”庞清问道。</P>
赵福生应了一声：“是。”</P>
“我也曾任过县令，与村民打过交道，虽说不是在万安县任职，但对于一般民众秉性也有所了解。”庞清犹豫了一下，看了庞知县一眼，却见这位堂兄面带笑意，见到他求助的目光，只作不知，甚至含笑示意他接着往下说。</P>
庞清来了万安县也有几天时间了。</P>
身为镇魔司账房，他难免要与赵福生要打道。</P>
初时还战战兢兢，尤其是在听庞知县说过这位大人办鬼案如神，一接管万安县镇魔司后便治理过数桩鬼案，心中对她十分畏惧。</P>
可见面后，却见这位大人笑意吟吟，好似脾气很好，全不见驭鬼者的阴森诡厉，原本心中提起的大石已经落了大半。</P>
这也是他今日敢壮着胆子提建议的原因。</P>
但他曾经与镇魔司的令司打过交道，深知这些人脾气乖戾，极有可能一言不合便翻脸杀人。</P>
此时他想到自己要说的话相当于是与赵福生原本的打算相悖逆，心中便惴惴不安，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。</P>
“你接着说。”</P>
赵福生将他的忐忑看在眼里，并没有点破，只是端了茶杯，不动声色示意他接着说。</P>
她没有大发雷霆，庞清心中略略感到一松，又再次看了堂兄一眼，却见庞知县无奈的摇了摇头：</P>
“大人让你说，你只管说就是。”</P>
有了他这句话，庞清心中大石落地，咬了咬牙，直言道：</P>
“大人，堂哥说大人有意想从封门村、黄岗村先招揽人手押运粮车。”</P>
“是。”赵福生听到这里，已经隐约听出了庞清言外之意。</P>
“不瞒大人说，我认为这个举动不大妥当。”</P>
庞清趁着胆气未衰，直言将心中的话说出。</P>
说完之后，他已经做好赵福生勃然大怒的心理准备。</P>
可出乎他意料的，是赵福生并没有翻脸，而是略微沉吟了片刻，才说道：</P>
“你这样说，我也觉得好像不太妥当了。”</P>
她赞同了庞清的话，令得庞清吃了一惊。</P>
“这两个地方有匪患，民风彪悍，不大听官府管束，贸然以钱招来，很难保证这些人的忠心。”</P>
赵福生也意识到了自己原先的想法太过激进：</P>
“他们一向穷惯了，若是得知要运送粮食，保不准可能会心生歹意。”</P>
庞清本来以为自己轻则会遭受喝斥，重则会受到处罚，哪知赵福生不止没有骂他，反倒痛快承认了自己的疏忽。</P>
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置信，竟失去了以往受长辈、同僚们夸赞的机敏反应，一下呆愣在原地。</P>
庞知县看他一脸复杂，隐隐也猜得出来他心中的想法，不免心生感慨。</P>
大汉朝如今的情况，养不出多少有风骨的读书人。</P>
在镇魔司地位绝对强悍的情况下，州府当地的朝廷命官几乎沦为了镇魔司的副手，成为驭鬼令司们的走卒，被人轻易拿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