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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6b2小说网 > > 青女 > 第55节
    “刀具提前磨过,遮窗的帘帐选用厚重的玄帘,外面的光透不进来,里面的光透不出去,盛装打扮,酒菜皆备。怎么看也是一出请君入瓮的局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冯广白的案子还是不清不楚啊。”沈浊哀叫。

    “没有什么不清不楚,在常宏认罪的那一刻,事实早已真相大白。”

    秦避低头思索须臾,悟道:“原来是这样!”

    “哪样?哪样?”沈浊追问。

    “裴寺丞用假设推出结论,再用结论反证假设。”

    沈浊听完更糊涂了:“这都哪跟哪啊,畔儿,你听懂了吗?”

    林畔儿点头。

    沈浊哀嚎。

    秦避道:“沈狱丞你再好好想想,假如张萤娘不曾杀害冯广白,她干嘛欲再炮制一起命案企图转移裴寺丞的目光?既然常宏反杀成立,那么张萤娘杀冯广白也成立。两起案子互为因果。”

    沈浊摸摸鼻子:“先不掰扯这个,我只想知道冯广白的尸体究竟去哪了,那可是关键的证据。”

    见沈浊问起这个,裴缜不忍地将目光投向黄惜,黄惜抬起水汪汪的泪眸看他,亦想在他这里讨一个答案。

    裴缜沉痛道:“你们还记延康坊中的狗吗?”

    “记得啊,简直闹了狗灾了。”

    “它们曾不止一次成群出没在张娘子家附近,按道理来讲过于反常,除非她曾经向它们投喂过什么,众狗食髓知味,又找上了门。秦武侯发现人骨的竹林也是狗经常出没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沈浊的声音有几分颤抖。

    没错,张萤娘将冯广白的身体剁成碎肉喂了狗。裴缜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,然而在场的人皆心领神会。

    “故此才有那次发狂之举,由于黄大嫂在场,狗群的出现令张娘子感到不安,她极力撇清自己与狗群的关系,推说白雪发情引来其他狗,理由扯得荒唐,充分暴露了她的心虚。”

    黄惜精神大受刺激,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,直挺挺倒下。

    众人手忙脚乱地把黄惜送去医馆,找来热心邻居照料。等到可以归家,已经是傍晚的事了。

    裴缜牵着林畔儿的手走在朱雀大街上,太阳还没尽没,天犹稀里糊涂地亮着,东边却已明月初升。

    昭昭地衔在树梢上,又黄又大又圆。

    林畔儿不禁道:“今个儿十五呢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十五了。”

    “黄娘子会有事吗?”

    “也许会有也许不会有。旁人无法替她分担什么,终归还需要她独自承受。能不能振作起来须看她自己的造化。”

    “同时失去丈夫和朋友是很残忍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,很残忍。”

    “二爷刚刚念的那首诗很好听,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它出自屈原的《橘颂》。”

    “橘颂……赞颂橘子的?”

    “是橘树。”裴缜抿嘴微笑。

    “二爷可以再念一遍吗?我想听。”

    “后皇嘉树,橘徕服兮。

    受命不迁,生南国兮。

    深固难徙,更壹志兮。

    绿叶素荣,纷其可喜兮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苏世独立,横而不流兮。

    闭心自慎,终不失过兮。

    秉德无私,参天地兮。

    愿岁并谢,与长友兮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在裴缜低沉清朗的诵念声中,他们携手并肩走入月色里。

    第59章 .情情篇(其一)洞房花烛夜

    裴缜搬出另住的消息在裴府一石激起千层浪,上上下下议论纷纷,老夫人更是直言表示不同意。

    “你心里要是还有我这个娘,趁早打消搬出去的念头,安生在家里住着。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,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婆子丫鬟十几个人伺候着,搬出去如何过活,难不成二哥还会自己劈柴做饭?”五小姐心直口快。

    大夫人默默听着,心知出言必遭裴缜挤兑,什么也不说落在老夫人眼里多半又是她容不下小叔,聊胜于无地说了句:“是啊,留下来罢。”

    裴缜道:“母亲取消和房家的婚事,我便留下。”

    “亲事已议定,突然反悔取消岂不是见罪于房家?你也是成过一回婚的人了,不是小孩子,也该为家里的事考虑考虑。”裴绪窗根下听见裴缜的话,一边进来一边说道。

    “有裴侍郎为家里考虑不就够了,何苦捎上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家里人?”

    “不是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寒了一屋人的心。

    五小姐机灵,眸如亮漆,盯着裴绪道:“裴侍郎这个称呼老旧了,现在个新鲜出炉的,唤作裴大夫。小妹在此恭贺大哥兼领银青光禄大夫。”

    “你消息倒是灵通!”

    “白日进宫去了,听三姐姐说的。”

    老夫人大夫人并合屋子仆妇个个面浮喜色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
    “早上的事,这不还没来得及和娘说,被五妹捷足先登。”

    五小姐笑靥如花:“改日穿上银青光禄大夫的官服,给我们瞧瞧。”

    “银青光禄大夫算什么。又不是紫金光禄大夫。”

    “我专偏爱银青光禄大夫,它的朝服是绿色,最是好看!”

    众人闻五小姐的天真话,笑作一团。

    唯有裴缜置身事外,融入不到众人当中去。

    明月升到花窗上,硕大肥圆的一轮,信手可掇。裴缜没来由的被它的清辉激出一身寒意。

    “二爷去见老夫人了,未知是否顺利……”林畔儿倚着门框,望着天上的肥月感慨。

    “注定顺利不了,老夫人怎么舍得放二爷出府,二爷又是那个性子,一句软话不会讲。”何婆搭言道。顺带感慨,“还是二爷屋里的炭火暖和,又够热又没有呛人的烟气。”

    “二爷是老夫人亲生的吗?”

    “这还不用问。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很宠爱二爷,二爷对老夫却很冷清。”

    “嗐,这都是老夫人年轻时做下的孽,现在找上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这样说?”

    “老夫人有个表妹,攀上高枝嫁给了鹿郡公,谁承想不能生养。当时二爷已经八岁了,郡公夫人动了将其过继抚养的念头。二十年前裴家不似现在,老爷官运不通,时乖运蹇,想着以此借借鹿郡公的势,谋个官缺也好。也合该郡公夫人走运,二爷过继过去没半年她竟奇迹般怀上了,第二年夏天诞下一个大胖小子。有了自己的儿子谁还心疼个外来的,没多久二爷又给送回来了,至此一改活泼性情,变得沉郁寡言,和老夫人也亲近不起来。”

    林畔儿讶然,不意裴缜有这样心酸的过往。

    离家那日,裴缜来跟老夫人辞行,老夫人闭门不见,裴缜跪在屋外地上磕了三个响头,随后从容离去。

    新居收拾停当,添置了被褥、帘帐、花瓶、灯烛等等一切日常所需的物件。原本空荡荡的房子被填的满满当当。

    林畔儿抱着狸奴进屋,将它安置在窝里。窝是新的,家也是新的,狸奴闻闻嗅嗅,惊恐中透着新奇。直到林畔儿拿出它惯常卧的绣花垫子铺到窝里它才肯安然趴进去。

    猫窝系稻草编织,一根根稻草码得齐齐整整,经过巧妙的手法一丝不苟地编成,成品边缘井然有序,不见半点儿毛躁。连裴缜都连声夸赞,问哪里买来的。

    林畔儿道:“四娘送的。”

    “哪个四娘?”

    “花间酒肆的花四娘。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和她相熟了?”

    “这阵子常往西市置办东西,她从沈浊那里听说,过来帮忙,给我出了好多主意。二爷你看床上鸳鸯合欢被子是不是很好看,四娘替我选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怎么那么艳俗。”裴缜嗤之以鼻,“以后少跟她来往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“她不是好人,来往频繁,恐带坏了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像呀。”

    “她会把坏人两个字印在脸上?听话,咱不搭理她。”

    说着话,沈浊花四娘进来了,分别带着礼物。

    “恭贺裴寺丞乔迁之喜,一点儿小礼不成敬意。”说罢将用草绳穿着的两尾红鲤鱼掼到桌上,“你别嫌礼轻,我凿开了九个冰窟才网到这么两尾,路上碰着人十两黄金问我买我都没卖。”

    花四娘也将礼物奉上:“听沈浊说裴寺丞素爱熏香,刚好我有几块沉年沉水香,小小心意,不成敬意。”

    裴缜对沈浊带花四娘过来心生不满,冷着脸不做声,亏得林畔儿接过去:“多谢四娘。”

    四人坐下聊天,沈浊道:“没带几个婆子丫鬟过来?”

    “你看我这里是能养得起丫鬟婆子的地方吗?”

    “你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,身边没有人伺候怎行?”